好雨知時節

※前言

建議先看最下方的備註以方便閱讀順暢。

「咦？人、人咧？」黑眼呆愣地四處張望，頓時不知道該怎麼辦……走散的時候要怎麼做？散不久是往前進找人嗎？或是待在原地等人回頭領？還是乾脆先到出入口等？

對了、手機！褚冥漾剛從口袋裡撈出來的電子產品，立刻被對向擦肩而過的路人A到而差點從手裡滑出去。

他七手八腳地接好，緊接著又被後方順行的誰給推撞了一下，整個人冷不防往前踉蹌了一步，撞到又迎面過來的人，「對、對不起……」

欸？迎面？等、等等這下到底是誰在逆向？？

不等他思考完，手臂已經被扯著讓開道給後面的人潮通過，黑色腦袋抬頭一看，面前不是別人，正是學長。

「你是三歲小孩嗎？要脫隊也不說一聲。」冰炎橫了眼對方手上紅橙橙的甜食，沒好氣地說。

褚冥漾自知理虧也沒敢反駁什麼，趕緊將手機塞回口袋收好，這時後背又被推擠了一下。

冰炎皺了下眉，把人往自己這邊又拉近了點，然後順著人流的方向移動。

「其他人呢？」褚冥漾有點緊張地問，怕其他人還在找他。

「各自想買的東西多了，後來就逕自離隊漸漸解散。」冰炎回頭瞥了眼頭一個跑沒影的傢伙，「反正到時要集合再傳個簡訊講一下就好了。」

「這樣喔。」褚冥漾摸摸鼻子，想著那不就好佳在學長有發現，要不然自己走丟了也不曉得要去哪打發時間。

他對握在手臂的力道沒由來感到安心，才終於能心無旁騖地專心享用草莓糖。

低溫的夜裡糖衣幾乎無動於衷，半點消融的跡象都沒有，他只好一顆顆先含進嘴裡使其稍微軟化，然後連帶糖衣咬碎包裹在裡頭的新鮮草莓，酸酸甜甜的滿足了他的口腹之欲。

兩個人也沒想再吃其他東西，一路上幾乎沒什麼停頓，很快就走出了屋台範圍。

「那學長接下來……」要幹嘛？褚冥漾問到一半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離晚上九點的煙火還有一段充裕的空檔，當然是去夜滑不然要幹嘛。

這樣一來，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他不可能像個跟屁蟲一樣跟著學長去高階雪道，而換板的他也不可能單獨提著單板去逍遙。

冰炎看了一眼努力壓下落寞表情的學弟，提出務實的建議，「你可以先去找伊……」提到那對兄弟，他突然頓了一下，遲遲沒有下文。

等了幾秒還是沒有聲音，褚冥漾疑惑地抬起頭，「……？」就發現紅色眼睛盯著他看，欲言又止，「呃……」老大你這樣看著我不講話很恐怖耶！

冰炎收回視線，撇向別處，隨即話鋒一轉，「……你還要繼續學單板嗎？」

「啊？不、呃……」褚冥漾回想方才的糗樣，有些困窘地搔了搔頭，「我覺得，我可能沒有這方面的天賦……」一想到剛才的驚險，他還覺得有些後怕。

「我不會讓你有危險。」冰炎的語氣平平淡淡，卻很篤定，紅眼看了他一下，「要的話就走，我教你。」說完，他便鬆手放生給學弟自己選擇，率先往戶外的雪板存放架走去。

怕歸怕，可是學長一說要教他，褚冥漾基本猶豫不到幾秒就跟了上去。

不知道為什麼，面對學長的時候，他就是覺得沒什麼好遲疑的。

反正學長說可以就可以。

※※※

「褚，再放鬆點。」

夜燈壟罩的雪道上，現在兩人一前一後橫滑在緩坡上，繼續下午未完的學習進度。

這條新手道離出入口不遠，四周空曠沒有妨礙視野的遮蔽物，順著相連的夜空遙望至飯店上空都不成問題。

聽說煙火會在那附近施放，不曉得到時是要集合一起看還是怎樣。

不過到目前為止都沒收到任何一則提醒訊息，還是其他人懶得再會合，打算各自找點觀賞？

「嘖，專心！」不悅的聲音立刻讓褚冥漾回神，專注於雪板。

背朝下坡的冰炎面對不等速前行的學弟仍保持適當距離，偶爾應和對方的龜速、或者突然的流暢，他會往前帶動雪板的鋼邊剷起雪，輕盈地或上或下小小躍幾步，維持一貫適合對方的等距。

褚冥漾還沒從下午的挫折中放鬆，神經不自覺有些緊繃，不過幸好夜晚的能見度比想像中還要好，場上的照明燈為暗無天日的黑夜提供了很給力的光源。

開頭的幾次其實還是有點不受控，學長要他不要老想著會摔，注意力擺在腳跟處而不是雪板，並提醒他向前看，然後全身上下有哪裡動作不夠到位都會馬上指正。

其實雅多教得也很正確，只不過褚冥漾太緊張，又把前幾次的失敗看得太重，畢竟要知道單板跟雙板的難度差別在於，雙板普遍是前易後難、單板則是前難後易，而單板一開始最困難的地方就在於從雪地中站起來與如何在站立中保持平衡，基本上克服了這點，後面都不會難到哪去。

冰炎默默退到一旁讓褚冥漾一路慢慢滑。

看吧，這不是好多了嗎？只要別瞻前顧後、不要擔心東擔心西的，專心一志跑個幾趟勢必會得到成效。

褚冥漾輔助性伸出左手讓雪板緩緩靠左滑、換伸出右手往右滑，他甚至可以照學長教的方式跟撇步改變左右腳尖的重心做正面落葉飄了。

不過時間耗著耗著，眼見離煙火釋放的時間不遠了。

現在的他正半躺在雪地上，然後照學長的話翻身（備註1）成跪地姿勢，學長也換個方向站在他前面，然後他雙手往雪地一撐一股作氣站了起來，「噫！」隨著雪板不聽話地倒退往下滑，褚冥漾不禁害怕地屈起身子往前縮，呈現駝背的老人姿勢。

一隻手搭上了他的手，「腰挺直，不要龜縮。」冰炎拉著他穩住身子，「腳尖側橫滑（備註2）的重心方向跟剛才相反，是靠腳尖控制剎車，你腳放平它就會動、踮起腳尖就會停。」說話間，他施了點力慢慢推著人前進。

褚冥漾為倒退著滑行感到有些膽怯，還是有點忍不住往前傾，「學、學長這樣我看不到後面的路……」好可怕！

他的腳甚至有點抖，結果直接一個踉蹌，嚇得他本能性扯著眼前的袖子當救命稻草，但是怕對方不爽又趕緊鬆開。

鬆開的手卻被另一隻手給攥住，冰炎穩穩牽著直屬的雙手，撐著不穩的重心，「褚，身體要挺直，然後看著前方，不用顧慮背後也不要低頭盯板子。」現在雪道上幾乎沒人，根本也不用怕會撞到什麼。

不是啊，我在倒著滑耶老大！慌到一個不行的褚冥漾抬頭就對上紅眼，那雙鎮定的注視瞬間讓他冷靜了不少……他嚥了下口水，聽從學長的話挺起腰，然後順著推力努力控制板子。

兩人一步一趨地適應了一段距離，在第二趟的時候，冰炎漸漸鬆開一隻手，確定重量沒有往自己身上賴，穩住後將另一隻也放開讓對方獨立滑行。

「噫……」褚冥漾還有些戰戰兢兢，背後空空如也起初讓他覺得很恐慌，可是他沒想到自己後來真的成功在背坡腳尖側滑。

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厲害來著。

忽地「磅」的一聲炮響！打破了他的沾沾自喜。

「噫！」褚冥漾脆弱的平衡直接被突如其來的震天響給嚇得歪七扭八！他的驚叫被釋放的煙火聲蓋過，然後眼睜睜看著伸手抓過來的學長，一切都像慢動作般，跟身體同步當機的腦袋一片空白。

「靠，不要整個往我身上賴！」隨著一聲斥喝混著震耳欲聾的煙花聲，褚冥漾的視野往前撲、跌入了一個不算溫暖的懷抱，然後砸向雪地的沙沙聲宣布了今日第二次的慘摔。

不太疼……這次直接意識到原因，褚冥漾立刻撐起身、睜開下意識閉上的眼，果不其然就看到被壓在雪地上當墊背的學……黑眼圓睜睜的，瞬間腦袋空白。

被迫摔得七葷八素的冰炎半瞇起眼、微蹙著眉，眼底夾雜無奈正由下而上瞪著他，銀色的髮絲潑在雪白的地，與雪質相似的銀白反射著夜照的燈光像在微微發光，一抹紅卻突兀地在柔順的銀墨間蜿蜒徜徉，並不衝突，應該說美得很不真實。

然而扶在褚冥漾身上做保護的掌溫卻真實得很，順著他撐起的身子，扶在他後腦勺的手順勢滑到脖頸，另一隻手則是擦過他的腰身躺落到雪地。

兩人大眼瞪小眼不到幾秒，再度響起的震天響逼得褚冥漾回神，七手八腳地趕緊從學長身上移開，跌坐在雪地，這才有閒情注意到綻放於高空中的花火。

冰炎撐起身子，手往後腦勺拍了拍、梳了兩下馬尾讓殘留的雪漬脫落，轉過頭，眼簾同樣映入一圈圈盛開的繽紛。

跌坐在雪地上的兩人注視著夜幕中的煙火，以有點狼狽的姿態觀賞今晚的壓軸節目。

紅眼不動聲色地看了身旁一眼，同樣夜色的眼瞳被火光點綴得明亮燦爛，彷彿在生動訴說著今夜的璀璨。

收回目光，冰炎轉回去專注欣賞，沒發現學弟膝上微微攥緊的拳頭，仰望夜空的褚冥漾顯得有點心不在焉，不是很懂這種浮躁感。

方才被觸摸過的地方彷彿還隱隱留下餘溫。

那是不屬於冬季該有的微燙。

TBC

※備註

註1.坐下翻身：還不會腳尖橫滑的新手可以直接坐在雪地上翻身（影片02：50）。

註2.腳尖側橫滑：背對下坡處，腳尖失力控制平衡與剎車（影片03：12）。